去秋,偶得吴廷康手拓并题砖拓一张,拓纸长39.6厘米,宽21.3厘米,拓印内容为墓砖上下左右四边,据拓印测量原砖长32厘米,宽11.5里面,厚5.5厘米。墓砖左右两边均阳刻有铭文:字体为楷书,方正精简、苍劲有力。从中不难看出我国汉字书写从隶书向楷书演变的过程。左边铭阳文“元嘉廿十年癸未岁马氏”,元嘉是南朝宋皇帝刘义隆的年号,元嘉廿十年即公元年,农历纪年癸未岁,与前面年号纪年对应,马氏应为墓主。右边铭阳文“师吴国王亮匠姚氏”,此句中,师为甓师,可以理解为包工头,而这个吴国非三国的吴国,泛指吴地,整句话的意思应该为:甓师吴地王亮,匠人姚氏。砖的上下两端分别刻画带帽执笏文官一名,姿态传神、仪表生动。
(清吴廷康题拓元嘉砖拓片)
在拓片中间,有一段长跋:道光癸卯三月,將從永康起身至長興,有忠臣徐懷顯公之孫徐英基,言其祖墳,德茂塘之後山上為西峵山,忽取得古?,破碎者累累,乃此也,配合拓之,乃得全文焉。廷康。钤印:吴廷康印。
又钤三方藏印:王宗彝印、幼泉(这两枚都是清末金石学家王宗彝钤印),阿英(近代文学家、金石收藏家),说明这张拓片传承有序。
秦汉至两晋南北朝时期,用澄泥法造砖,泥土经精心淘洗,烧造出的砖坚实致密,尤其是带有铭文的砖,既具观赏和收藏价值,也是研究古文字和书法史的重要实物资料。清代,随着金石学的鼎盛,将古砖制为拓片在文人雅士中风行起来,达到鼎盛。而这张拓片的作者和题跋人:吴廷康便是这一技艺的好手。
吴廷康(-年),字元生,号康甫,安徽桐城人,道光至咸丰年间曾在浙江任司狱、县丞等职(道光十九年起任永康县丞)。工篆隶铁笔,兼善画梅兰,精金石考据,有砖癖,家藏秦汉至唐宋古砖数百方,辑有《慕陶轩古砖图录》一卷。
“道光癸卯三月,將從永康起身至長興,有忠臣徐懷顯公之孫徐英基,言其祖墳,德茂塘之後山上為西峵山,忽取得古?,破碎者累累,乃此也,配合拓之,乃得全文焉”。这段长跋透入出几个信息,道光癸卯年(年)三月,吴廷康从永康准备出发去湖州长兴,有忠臣徐怀显公的后人徐英基,说他的祖坟在德茂塘后面叫西峵山,近来忽然发现一些古砖,但大部分已经破碎,这块相对较好,配合拓之,于是得到全文。这块砖铭刻年号元嘉廿十年(公元年),距离吴廷康看到的时(道光癸卯年年)已经过去年,“破碎者累累”也符合常理。然,这其中的几个问题,徐英基是谁?徐怀显又是谁?为何冠以“忠臣”,德茂塘西峵山在哪?
(年重修《西街徐氏重修宗谱》徐怀显、徐英基记载)
由于几年前永康西街徐氏重修宗谱,我有机会深入的了解了永康徐氏的发祥脉络,德茂塘便是西街徐氏世承仁房的其中一支,村中大部分人均为徐姓,德茂塘村名也一直沿用自今。先找徐英基,西街徐氏字辈有这么一段“百千万康宁,令备祥福祚,庆通泰崇恩,泽贤良显俊,英永敦彝伦,忠孝友廉节,……”姓名中为“英”字,推测为字辈,果然在《西街徐氏宗谱》世承仁房英行五百八十一找到了徐英基,生于道光壬午年十一月廿一日,卒于同治壬戌年五月十八日,按照时间推算,他向吴廷康报告的时候道光癸卯年,他21岁,符合时间条件。既然徐英基称为徐怀显公之孙,翻阅宗谱再向上追溯查找徐怀显,一直往上推了6代,终于在《西街徐氏宗谱》世承仁房恩行四百廿四中,找到了他,“徐公讳良时,字怀显,生万历癸巳年正月十一日卯时,卒崇祯丁丑年六月廿十三日戌时。广西梧州府怀集县都司,伤箭阵亡,赠武彝大夫,就省崇祀于道光癸卯年送入忠义祠。”从家谱世系上看,实际上徐怀显公,是徐英基烈祖的弟弟,但古人对孙的含义更为宽泛,并不牵强。看完宗谱记载,拓片所冠的“忠臣”之说已是豁然开朗,但宗谱一说不足以为确,又翻找官方资料,不出意料在光绪版《永康县志》卷之七人物忠节中找到“徐良时字怀显广西梧州府怀集县都司崇正(注:应为祯)十五年遇贼力战死之就省崇祀赠武彝大夫”。
(光绪版永康县志卷之七人物忠节徐怀显)
结合两处,比较清晰的梳理出来,徐怀显公,崇祯十五年在广西梧州怀集县担任都司的时候遇贼力战,中箭而亡,于道光癸卯年追赠武彝大夫,送入忠义祠就省从祀。
(民国五年重修《怀集县志》关于“八排猺乱”的记载)
徐怀显公与何“贼”力战而死?从现有的资料中已无从下定论,但从民国五年重修的《怀集县志》卷八-县事志,中我们看到一段这样的记载“崇正十四年,猺乱犯怀集黄潭营,知县李盘以狼总徐光,追猺於仙人寨,败之,逐立八大营,屡巡边隘。十五年春,与苍梧守道徐大义,选狼兵守茶岩营,时总督沈犹龙,会三省主客兵一万三千余,进连山合剿,大捷。副将陈鹏,乘胜入鸟石界进攻军寮,阵亡。大兵復进,诸猺乞抚,不允。突入青山怀集界内,兵三战三克,破里八峒、火烧坪、大掌岭、三排巢寮、焚烧殆尽……”,明朝崇祯年间广西怀集(现在已划分到广东)八排瑶之乱,自崇祯十二年始至崇祯十五年才彻底平息,徐怀显时任怀集县都司,为当地军营将领,几无可能不参与到这场平乱之中,而就是徐怀显阵亡的崇祯十五年春,更是这场战役的决战之时。
就在我收获这张拓片的第二天,师友陈兄告诉我,在德茂塘新发现一块墓碑,内容可能和你这张拓片题跋相对应,但由于当时工作琐事所绊,也未加追问细节。直到近来提笔开始写这篇文章,才想起陈兄所言,让陈兄帮忙寻找当时所见那块墓碑照片。几天后陈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