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夜开头有月光，后来月亮落下去，出来一天的星星，就像早上的露水一样多。
那天晚上没有风，山上静得很。
——《黄金时代》王小波
四月，四月。长恨春归无觅处的四月。又是你啊，真实、缓慢、絮絮叨叨的春天。这一年的四月残忍吗？和去年比起来怎么样？这次我可以很准确地回答了：我很忙碌、很疲惫，不断地流浪，不断地找出口。我很快乐、很充实。四月下旬眉间多了一块伤疤，不知道什么时候、在哪儿刮的，像二郎神。发现的时候已经结痂了，开始写这篇的时候，我在去济南的高铁上，一摸脑门，又发现我的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落了，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印记。这个伤疤的时间差里，我回了一趟永康。和爸爸妈妈去乡下摘桑葚，和外公外婆在下雨天散步，看电影到半夜，放着摇滚乐写信，一天睡七八个小时。半夜做梦会梦到千奇百怪的事情，醒过来，看一眼天花板，确认自己安全，再安睡回去。逃亡的时间一久，梦醒时分确实容易忘记自己在哪里。浙江舟山沥港四月初在小岛，和我们拍了两年的海底隧道说再见。沥港是个很漂亮的小岛，岛民们只会说舟山话，好像不怎么打渔，船厂的灯彻夜通明。天亮的时候小岛是黄色的，海浪不是透明的，掺和着沙的泥水打在岸边。稍暗一些了就变成隔着雾的蓝色，天边隐约透着白，那块白色的雾气等天完全暗下来，就变成灰，罩在海面红艳艳的灯影上，一切变成黑色，只剩轮船鸣笛的声音。岛民对我们不算很友好。在他们眼里，这群开着大皮卡车，载着一堆铁轨铁腿的年轻人，怎么看都是破坏这个小岛日常平静平衡的入侵者。所以拍摄不算很顺利，但是拍完了，我们呆在一起的时候，好像夏天永远不会结束，但走着走着，海底隧道真的建成了。第一次上岛的时候，岛上第一家电影院因为疫情还没有开张，也没有奶茶店，最近的外卖是鲜花和蛋糕，44.4公里，在跨海大桥的另一边。第一次离岛的时候，见到了这几年见过的最好的落日。上船之前，奶奶从背后赶上来，说着我听不懂的舟山话拍拍我的肩，我想应该是说再见。浙江舟山轮渡这回干了件我记忆很深的离谱事。屯了一堆脏外套，问导演能不能借用一下奶奶家的洗衣机，然后导演骑小电驴载我去洗衣服了。草。回去拿洗好的衣服的时候奶奶正帮我叠衣服，我怪不好意思地抢过来，整团往里塞，然后奶奶拍拍我的手，带着我一件一件抖开、叠好、放进袋子。那个拥挤的小房间里没有开灯，点光源在屋外，窗外有棵很高的树，奶奶的脸上有隐隐绰绰的影子和光。说不清为什么，但那个瞬间我很想很想哭。回去的一路我都非常想写个老太太的故事。导演老罗是个很神奇的人。他不是很爱说话，杀青宴让他发言，就说了句大家好好拍片，好像不是很靠谱，但其实他对什么都最上心。他在拍片子的时候，眼睛是发光的。我第一次见这样的人，他对影像的执迷和影像对他的反馈，是平等的。你看过他拍的东西，你就会觉得，他天生是个摄影师。希望他一直奇奇怪怪的。滕哥和我是同一天生日，缘分真的很神奇。长得还很像，所以我俩是对父女cp，cp名叫疼痛，怪非主流的。我们在白色的墙上画了海浪。拍摄期间他有几天不在，我几乎每天都在盼着他回来，看到他的瞬间马上就眼泪汪汪了。我们有个置景道具是把大伞，我蹲了三天没蹲到伞的主人出现，于是要在拍摄前的半夜把它偷走，他不在我就只能自己去偷。最后是乐老师和季老师开着载设备的皮卡带我去偷的，感谢录音组，那个晚上也眼泪汪汪了，偷东西的罪名谢谢大家帮我一起背。直到雯姐的组开机，我还会发愣，诶，那把大伞滕哥还了没。喜欢冉子。小岛是我们一起抵达的，雨是我们一起淋的，冰淇淋是我们一起买的。上不动坡的小三轮也好，滚一腿泥也好，去哪里我都载你去。喜欢高高。不必多说，会因为要去找她喝酒跑太快然后把拖鞋跑掉。喜欢可欣。漂亮笨蛋，大三像高三，希望你一直天真甜蜜可爱下去。小嘉很像那种韩剧里会出现的男孩。镜头感极好，但自己是个摄影师。他在的地方就会有音乐在。在包上挂一个游戏机挂件，对未来一直很明确，会在收工对时候用很可爱的带着闽南口音的普通话跟在发呆的我说，童一，走了。皓哥现在在我心里就是个神。川渝捞王，超级大好人，能一起摸鱼又能把活干得很好，这个人很好玩很鲜活，有机会一定一起吃捞王或者吃他想吃的油爆虾，然后好人一生平安。乐老师是最酷的滚圈人，碰到刁难人的他会一把把小姑娘护在身后，说一不二的真男人。季老师在《梦虎》杀青的时候说，相当于这两年，几乎是同一批人，一起完成了两部片子。不知道为什么，一觉睡醒了是挺想哭的。跟机老师真的也是很好的跟机老师。小弟借给我的源莱的工作外套真的很好穿……好穿到想拥有一件的地步，但源莱不招女生。火哥就是，请求他帮我搬什么他都爽快同意，火哥就是我最信任的求助对象。他杀青那天和我说，如果以后要拍片子，就先找他，他在北京给我搞最好又价格最低的设备。多他妈动人的承诺啊！走的时候滕哥开车送我，上车前和在马路对面的朋友们说再见，然后嘉林子给我放了首送别。一路上都很难过，总感觉，虽然说了再见，但还是好难再见。喜欢组里的所有人。希望一直和大家一起玩儿，我总是想和你们再亲近一些，奈何脸臭又嘴笨，还是希望你们能感受到我的爱意吧。搞人工降雨淋了自己一身水，然后和乐老师一起吃了两天巨上火的羊棒骨火锅，离岛那天反复转车，到家就开始发烧，然后光荣，一年一度的中耳炎。但还是很开心。在岛上学会了骑小电驴，发现拍剧照很好玩，参与了一部很了不起的作品，交到一群天南地北的新朋友。一离开小岛就想念小岛。感谢轮渡、落日和摄影机。“这些颤动像波浪一样，跨越过一生一世的海洋。”浙江舟山沥港四月中在厦门，从一片海，到另一片海。和大我十来岁的大哥们一起拍了部短剧，也是很好玩的经历。我从前在厦门呆着，是夏天，或者那个短暂停留的冬天。春天的厦门，是加了一层柔光滤镜的。容哥开着车，我们经过海岸线，红色的大字挂在马路边，老蒋告诉我说，这个“一国两制统一中国”对面是台湾，写的是“三民主义拯救”中国。太草了。拍摄的时候，每天都在嗑死我了和去他妈的之间反复横跳。开始感觉这编剧没个十年脑瘫写不出这玩意，投入精力了以后，越拍越觉得一切都可以合上逻辑。可能这他妈就是快手的魅力，快手他妈的就是宇宙。短视频可以没有轴线，但我们的职业道德得有底线，也可以没有。其实拍什么都还是次要，但跟老蒋在一起，我会回到十八岁冬天。一起拍东西就更神奇，学他的状态，学他的态度。每天晚上收工之后我们都坐在地上吃宵夜，他吃豆花我喝豆浆，他给我讲我想不通的道理。关于“苟住”，他告诉我说：“做不喜欢的事情，就像弹簧一样。其实它在给你加油，就好像，把你压下去，然后你体验了这样的感觉，另一边是你想要的，遵从你内心的，那你会怎么做？这也是尝试，是自己和自己交手，有一个抵抗力量，在你出一拳我出一拳的过程里，在这个对抗里，把你是谁，你是什么样的力量，反馈给你了。”关于焦虑，他告诉我说：“矛盾啊，迷茫啊，是好事啊。一定要有，如果没有，你就是一个快乐的小胖子。人搞创作不就是矛盾吗？没有矛盾人为什么搞创作呢？得接受自己的状态，而不是，现在有点矛盾，就不喜欢自己，一切才刚开始。我们想要特别好的东西，它要好，它还要唾手可得，这是悖论。”关于“成长”，他告诉我说：“肯定是有长大的。现在的你，比以前更有信念感了，以前就是，在寻找出口的过程中受到了阻碍，长大了就变清晰，长大了一定会越来越清晰。”关于“自我”，他告诉我说：“人没有办法解读自己，但人可以在反作用力上留下痕迹。”这些都是他教给我的。和他从前告诉我的一起，我都会记在心里。我从前总遗憾，我要是早些遇见他，那考试我可能就能应付得更自如，我就能拿到更好的名次，去我想去的地方。我已经想开了，无论如何，光是遇见，我就已经很感激。容哥也是很神奇的存在，和老蒋一样是个平头，身高一八八，走起路来风风火火。容哥也是我的老父亲，带我吃好吃的正餐，怕我从椅子上摔下来于是给我压着另一边，禁止中耳炎没好全的我吃糖，然后又让小茗哥把道具补上。老蒋说他穿鞋好像永远不系鞋带，像漫画里的活力少年。我说他是火力中年王，然后他非常认真地和我对视，过了半天吐出三个字：“为什么。”哪有为什么！希望你一直风风火火的！小茗哥也很好，演戏演得比做制片好。偷偷带我去吃好吃的，在我走的前一天带我去吃了花生汤，太好喝了，下次还去。晓伟老师是个留着大胡子的摄影老师，穿搭很讲究，是个很酷的大叔，夸我拍照好看所以我会一直记着。作为一个已婚的铁血硬汉，他包上挂了个巴斯光年，草，也太可爱了。很喜欢萌萌，可爱又真诚的小朋友，说话温温柔柔。我俩躺在床上讲半天废话，我困得要死，只顾着回她嗯，和晚安。然后第二天起来，她说我会突然睡着然后突然和她说晚安，最后评价我：童一睡着以后像外星人。挺好，蛮可爱的，闽南人说人坏话都这么可爱。厦门窗外的木棉花最后，是《梦虎》。它被完成得很好。从堪景开始，我们好像就在不停地走路。蛮酷的，我们在西湖边拍了个散步电影。雯姐是我这几年最喜欢的人。我没有什么很亲很亲的师姐，她是唯一一个。她很瘦，穿什么都好看，有一双修长的手，做表格、写剧本、导戏，做一切她都很认真，认真的人上天一定厚待。拍戏的时候总是叹气，总是很忧愁，她忧愁的时候我就过去呼噜呼噜她的衣服。虽然也帮不上什么，但还是想她知道，我在的。我丝毫不怀疑，她一定会成为她想要成为的电影人，写很了不起的故事，拍很了不起的故事，成为让自己快乐的人。我们收工其实很早，每天晚上八点多我都溜出去喝酒，但没和她喝过。因为她每天晚上都很忙。我们每天都被西湖的蚊子咬得面目全非。为什么在四月想起王小波那句话呢。因为有天在虎跑，收工的时候天已经暗了，我们提着大包小包走很潮湿很滑的小路下山，雾气升起来，路灯的光透过雾气打在她和老罗身上，我很想举相机，但实在没手，于是就一直盯着他们的背影看，企图记下来。于是那张照片没有就是没有，遗憾就是遗憾，但记住也是记住。杭州的晚风，就那样透过树叶，透过车窗，吹在我们身上。写得好累。还有很多图没修。最后说点废话。1/这个四月，好像一切都在好起来。拍电影，和朋友呆在一起，回家睡了两天好觉。十九岁的时候想做迷笛音乐节的志愿者，二十一岁这年真的做了，虽然是一个人。现在还在去济南的路上，时速公里，但离目的地还是有两个小时。去年没过first的初试，今年过了，虽然还是很渺茫，但一小步也让我很开心。然后，五月也会很充实。2/顺便澄清，本人没有退学，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大二。靠朋友们给我代课撑着，感谢诸位学校分童，一样想念你们。3/越长大越发现，我和我的朋友，可以共患难，可以一直一起落魄，但好像确实没有办法分享彼此的小成就。我永远会为你开心，但我知道你不一定会。4/伤人是我的天赋。5/过了那个对立即成像偏执的时间段了，宝丽来，算了。6/硬盘里堆久了的照片和我的生活都需要被整理一下，但我没力气了，看部片子就睡了。7/“玛丽，牢牢抓住，我们就往下冲。在山上，那里你觉得自由。”8/红色的河、绿色的雨、彩色的梦。9/我好像从不爱任何人的状态里脱离出来一点点了，我永远爱你们。立的里Ohiogentlewave
